劉成文
老師的愛情故事是學生們津津樂道的話題,即使時隔多年也難以忘懷。
就像崇拜明星一樣,學生也有自己心中喜歡的老師類型,有人喜歡外表耍酷、帶點痞子氣的;有人喜歡體形富態、憨厚敦實的;有人喜歡老成持重、長輩風范的。我一直喜歡溫文爾雅、帶點陰柔氣質的。
想當年,我初入中學校門,一口流利的方言,連普通話發音都發不準,更別談英語了。為了記住那些發音古怪、造型奇特、具有濃郁異國血統的語言,我就采用“中文標注法”,把“student”(學生),標注為“是丟蛋撻”,把“play”(玩),標注為“拍了”,把“ear”(耳朵)說成“也餓”,把“tomato”(西紅柿)說成“他媽頭”,竟然也蒙混過關,每次都能拿個七八十分。
就在我中英混血、如魚得水的時候,被我一位英語老師醍醐灌頂、當頭棒喝。這位老師姓鄭,名懷錦,新壩鎮王傅村人。靠著自己苦學,竟然考上了師范學院的英語班。我遇到他時,他工作剛滿一年,卻因為教學成績特別優秀,被破格安排帶畢業班。鄭老師身高一米八,面如冠玉,略帶紅暈,長相酷似香港影星鄭少秋,十足一標準帥哥。能得鄭老師教授,在女同學是一大享受,可以欣賞“美色”;在我這樣的男同學亦為一大幸事,可以崇拜偶像。
一次早讀課,他巡視到我身邊,我還在那里大聲朗讀半通不通的英文,他卻已經看到了我書上寫下的那些中文漢字。下課后,他把我叫到辦公室,嚴肅指出我這樣做的危害———走歪路是到不了終點的,將來說的那一口中國方言英語,也是無法走出國門的。我倒不是怕走不出國門,我是怕跳不出“農門”。鄭老師隨后拿出一張音標圖,帶著我學習了一遍。那張帶著人體口腔位置的音標圖就送給了我。回到家后,我還是在音標圖上標上漢字,因為這樣更容易記憶。但是我的書本上,卻開始學會用正宗的音標來標注了。總算是沒有辜負鄭老師的一片苦心。
鄭老師真正讓人迷醉的是他精彩的授課,只要他走進課堂,我就感覺有春風、有陽光。他上課很少站在講臺上,每次都是先在黑板上工工整整寫下數個英語句型,然后就離開講臺站到學生一起,和大家一起分析講解,等大家都弄懂搞清后,他就大步流星走上講臺,在黑板上圈圈畫畫,隨后又走下講臺,和學生一起大聲朗讀。故上鄭老師課,一邊看黑板,一邊看他精神抖擻,走上、走下。他帶有磁性的男聲回蕩在那間只有一支日光燈的教室里,讓人無法不集中精力,或讀、或記、或背、或講。整個教室充滿朝氣、充滿活力,英語成了大家最喜歡學的科目。
他是教過我的老師中最有真情、最有激情的一個,而且也是最帥的一個。
鄭老師在教我們的時候,和我們的語文老師在一個辦公室。那個語文老師是蘇州人,一口嫵媚的吳儂軟語,齊耳短發,略有點自來卷,長得真是清秀可人。我們都看出鄭老師對她有意思。
還記得畢業前的那年冬天,鄭老師穿一件黃大衣,坐在火爐前,和那位女老師邊改作業邊唱歌:“在歡度節日愉快的時刻,祝你歲歲平安、天天快樂。讓歌聲驅散往日的憂愁,讓酒香溫暖人們心窩。祝你愉快學習,舒心工作,煥發精神,幸福生活。祝你愉快學習,舒心工作,煥發精神,幸福生活。”唱完一首,又來一首,一首一首,你唱我和。火苗在爐膛里燃燒,燒盡了歲月、映紅了青春。我等小屁孩趴在辦公室窗口,偷偷露出臉來,實在羨煞矣。
可是,我們如此豐神俊朗的鄭老師,竟然沒有打動語文老師的芳心。她后來調回自己的家鄉,從此杳如黃鶴、再無音訊。兩人擦肩而過的愛情,讓我們這些崇拜者們至今想起來還非常失落,好像看了一場只有開頭、沒有結局的人生電影。
聽說那位“吳儂軟語”的女老師之所以沒有答應鄭老師,是因為她不愿意在農村中學待一輩子,愛情不只是“天仙配”,還需要奔馳寶馬。
過年的時候,我們幾個同學也曾約鄭老師一起聚聚。如今鄭老師雖然頭發花白,卻還是那樣儒雅,那樣心平氣和。可是,我還是想找回那個在冬日火爐前擁爐唱歌的鄭老師,那個在教室里為農村孩子打開一扇窗戶的鄭老師。我沒有走出國門,也幾乎忘記了那些音標的正確發音,但是我卻知道了人生的正確路徑———歪路是到不了終點的。
我那永遠的帥哥,馬兒過得體切(My good teach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