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京胡的老人

[鹽城]姜燕

每個周日，小區旁邊的公園涼亭內，總有一群熱愛京劇的老人聚在一起吹拉彈唱，演繹別樣的梨園風采。

伴奏的人群中，一個身形清瘦滿頭銀發卻精神矍鑠的老人，吸引了我的目光。他是拉京胡的，只見他左手執琴桿，手指在琴弦上按、揉、打、滑，忽上忽下，靈活異常，右手拉弓，一會長弓，一會短弓，推、顫、抖、頓各種技巧運用得爐火純青。一串串音符在他手下傾瀉而出，聽的人醉了，拉琴的老人自己也醉了，他跟著旋律，微閉雙目，搖頭，甩發，沉浸其間，旁若無人，手臂拉弓開合間，動作如行云流水，瀟灑至極。更為難得的是，不管是哪個大媽要唱一段《鎖麟囊》或《蘇三起解》，還是哪個大爺要來一段《鍘美案》或《定軍山》，他略作調弦間，總能切換自如，伴奏從不掉鏈子，一把京胡在他手里簡直就神了，我怎么看他，都像是身負絕學的隱世高人。

沒事時，我總愛去聽老人們唱戲，去看這個老人拉京胡。時間長了，和幾個唱京劇的大媽熟了，跟她們聊天得知，拉京胡的老人并不是我想象中的世外高人，他只是一個普通的退休音樂教師，拉得一手好胡琴，他老伴年輕時喜歡聽他拉琴便嫁給了他，這一嫁便是相濡以沫的一生。老伴前兩年患了阿爾茨海默病，很多事情想不起來了，唯有在聽到老人拉京胡時，會情緒安穩，安靜一些。老人細心照顧著老伴，每天給老伴拉琴，他說，只要琴聲還能喚起老伴殘存的記憶，只要老伴還愿意聽他拉琴，他就會一直拉下去。

周末，子女回來幫忙照顧老伴，老人便得空和平日里一幫喜歡京劇的朋友一起去公園聚聚，給他們伴奏。小小的涼亭，就是一個地方小戲臺，鑼鼓開場，鼓瑟齊鳴，老人們各種唱腔輪番上演，是周日公園里一道獨特的風景。老人們盡興后各回各家，拉京胡的老人亦收拾起行當，飄然而去。

喧鬧過后，不知老人的心里，想起相伴一生的愛人，到最后將忘記所有，心里會有怎樣的悲傷。但我想，老伴在他的琴聲里，忘卻俗世三千事又何嘗不是另外一種圓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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