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正
快下班時,朋友打來電話,約我下班后一同吃飯,地點安排在一個價廉物美的農家飯莊,在城郊接合部。朋友說:“你打車到XX地方找到XX巷子再向北走幾十米會看到一個標志……”我聽糊涂了,打斷他:“哪有這么麻煩,告訴我什么巷什么飯店就行。放心,在小城混這么久,找個小巷子的本領還有!”
果然,我沒有問一個路人,沒有打一個電話,晚飯時分徑直站在了幾個先我而至的朋友面前。
我喜歡步行,喜歡暴走,喜歡穿街過巷,熟悉這個城市的許多大街小巷。曾看過一篇新聞稱某基層派出所所長是轄區的“活地圖”,可以毫不夸張地說,這個稱號,在這個城市的許多區域,我也敢借來自我標榜。為了健身,晚間暴走是我多年的習慣;為看新鮮,專揀小巷走,是我的一個癖好。
步行時,尤其走在小巷的時候,我喜歡東張西望,看路兩邊有哪些店鋪,有什么能吸引我注意的地方。我知道最近的公共廁所在哪個角落,知道哪個巷口的燒餅油條最香酥可口,知道修鞋的、理發的、編蒸籠的、做匾框的、賣舊書的、賣炒貨的、賣花圈的集中在哪條巷子哪個部位。這些小巷,像人身體上的紋理,縱橫交錯,四通八達,我順著每一條紋理,都能找到想找的地方。走在小巷,我常有此感:城市的街道大同小異,除了高樓和商鋪還是高樓和商鋪,只有走進城市的小巷,才算看到了城市的“素顏”,了解到居民真實的生活。
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女人,開了一家臨街的服裝加工店,又在門口支起了賣水果的木架,她就那么坐在一堆衣物、水果的縫隙間,忙碌而從容。在某條巷子的盡頭,還藏著一個做竹制蒸籠的,見慣了白鐵皮、不銹鋼蒸籠的我,以為篾匠這一行當已經失傳,卻在這里不期而遇。在一家以縫補衣服、換拉鏈、“撬”褲腳等針線活為生計的店鋪門口,第一次看到寫在玻璃門上的“撬”字時,我笑了,知道店主人寫了別字,應是“繰”(qiāo),隨即,我又暗笑起自己的迂和酸——當真在店門面寫上“繰”褲腳,或許會有更多的人不知所云,倒不如“撬”字歪打正著。就這樣,穿街過巷,走動的是我的雙腿,轉動的是我的雙眼,胡思亂想的是我的頭腦,移步換景,不斷更迭刷新,一刻不停。
若在小巷遇見熟人,那種感覺有點像“他鄉遇故知”,頗感驚喜意外。“咦,你怎么在這里的?”我奇怪,對方更奇怪。我們這個年齡的人,大多是這個城市的新居民,住在千篇一律的高樓里,而能在小巷里住的,多是城市的“土著”。我遇見的熟人,常是“土著”的兒女,他們出現在小巷,是看望父母或者回去蹭飯的。
了解一個城市,就像讀一本書。去旅游,淺嘗輒止,連粗讀都算不上,最多是瀏覽了這個城市比較精彩的幾頁。在一個城市工作、生活,每日穿行在單位、家庭和朋友圈子之間,也未必稱得上熟讀一本書的水平,除非你對這本書產生濃厚的興趣,愛上這座城市,主動去讀。如果你不僅知道這座城市的現在,還知道這座城市的歷史,知道她隱藏在喧囂煙火背后的文化底蘊、城市性格、俗世悲欣,那就是在研讀一座城市了。我呢,熟悉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愛這里的蕓蕓眾生,算是努力地在精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