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健民
散步街頭,看見一象棋攤子,兩老頭在對弈。“啪”的一聲,一枚棋子鏗然有力,打在木制的棋盤上。楚河漢界,紅黑分明,無限玄機(jī)正在演繹。一家伙雙眉緊鎖,吞云吐霧,思忖著如何收拾山河;另一家伙抿一口釅茶,寂然無聲,這里顯然正在進(jìn)行一番巔峰對決。
突然,一位老頭收起一枚棋子,對方堅決不讓,驚呼:不能悔棋!那老頭率性斗狠,緊緊按住棋子,決不松手。邊上圍觀的人忍不住說:輸了就輸了,抹去了重來。那老頭瞪了一眼,只好悻悻然收手。
有首歌就叫《從頭再來》。無論天地陰陽,還是乾坤黑白,都有晝夜交替、周而復(fù)始的時候,這本來就是宇宙的平衡,誰也抗拒不了。世事如棋,在劣勢中不想放棄、死磕到底、耿耿于懷的人,一定是不夠明智的。
多年前,一位詩人夜半靈感突發(fā),遂起床寫詩。嘩啦啦寫了幾次開頭,都一張張撕掉,躺在床上時的那些奇思妙想,一下子煙消云散。最后他接受了自己的無奈,自我調(diào)侃了一句:“今夜,我連失眠都做得如此漂亮”——我覺得有這句就夠了,還想寫什么呢?
下棋所有的壓力在于勝負(fù),無論弈局如何,我們都要學(xué)會一把抹去,重新開始。林語堂當(dāng)年離開了政界,但并沒有像他所欣賞的陶淵明那樣離群索居,而是回到世俗的生活中。他相信,塵世才是唯一的天堂,現(xiàn)代的隱士大隱隱于市,依然能在保持內(nèi)心的同時享受俗世的快樂。這正是林語堂所觀察到的,中國文人在儒道兩種心態(tài)之間的自由轉(zhuǎn)換——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是一種“從頭再來”。
當(dāng)年,飾演林黛玉的演員陳曉旭剃度出家,她最終還是記住了《紅樓夢》里的那副對聯(lián):“寶鼎茶閑煙尚綠,幽窗棋罷指猶涼”——人生的這副棋下完了,她想去“間歇”一下。我想,“林妹妹”揮別花月世界,并非歸于寂滅,也沒有滿心的不舍,她只是想“重新開始”,既然一念已逝,那就等待來生之緣。然而,大地皆為蒲團(tuán),任何時候都可以修行,“林妹妹”的“重新開始”,并不足以作為示范。
所以,我們需要的還是一種積極向上的“從頭再來”:無論你怎樣迷茫孤獨,都應(yīng)該對自身的精神歸宿有所期許、有所承諾。莫言讀到《百年孤獨》時,一開篇就讓他嚇了一大跳。他說:如果一輩子只能讀一本書,我選《百年孤獨》。書中有這樣一句話:“人生終將是一場單人的旅行,孤獨之前是迷茫,孤獨過后便是成長。”
據(jù)說香港作家蔡瀾有一次坐飛機(jī)時突遇巨大氣流,邊上一老外嚇得魂不附體,他卻安然喝酒。老外問他:你死過嗎?他笑著回答:不,我活過。蔡瀾的淡定,托得住他一輩子的知和行。
——從頭再來,實際上就是放手一搏,不要怕也不要悔,讓心胸像棋子那樣一點一點地扳回來,重歸澄明和無畏。
有一位漂亮女士,經(jīng)過漫長的選擇終于和一個男士成家,沒想到兩年后她被男士拋棄,更不幸的是孩子也夭折。女士萬念俱灰,準(zhǔn)備自殺。她上了一個老頭的船,船開到大海中,她想跳下去。這個老頭一直在想怎么和女士溝通。最終老頭這樣說:姑娘,兩年前你是啥樣子?女士自豪地說,兩年前我是單身貴族,追求我的人很多,我既沒有男人的拖累,又沒有孩子的煩惱。現(xiàn)在悲慘了,我既沒了男人,也沒了孩子,我的一切都是空的。
老頭說,這兩者不都是一樣的嗎?兩年前你沒有男人,現(xiàn)在你也沒有男人;兩年前你沒有孩子,現(xiàn)在你也沒有孩子。你和兩年前一樣漂亮,有啥想不開的?
老頭的話把女士給逗樂了,女士不想跳海了,她選擇了上岸——從頭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