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灝
張思德
鴻毛與泰山問題
他沒有想過。作為一名革命戰士
該打仗時打仗
該打柴時打柴
也許,打跑了狗日的小日本
能靜下心來
認認真真地研究一下司馬遷?
“當班長是革命的需要,
當戰士也是革命的需要。”
沒受過大學教育的張思德
一口濃重的四川口音
闡述高深的革命道理
偏是舉重若輕
他匯報完畢,敬禮
轉身回窯燒炭
他燒炭的同時
也鍛燒自己。于是
燒制出一種名叫“為人民服務”的思想
溫暖中國
注:此詩系發表于2011年《詩刊》第14期《那些地方,那些人(組詩)》之一。
在《禮記·經解》中,記載了孔子論六經之教育作用的一段話:“其為人也,溫柔敦厚,《詩》教也;疏通知遠,《書》教也;廣博易良,《樂》教也;絜靜精微,《易》教也;恭儉莊敬,《禮》教也;屬辭比事,《春秋》教也。”說一個人若真正地把《詩經》學到了自己身上,必定是個“溫柔敦厚”之人!這話,自然是知詩、知人之言。不過,孔子他老人家還說過:“《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我想,即使是個“溫柔敦厚”之人,真到了“怨”的時候,估計無論是寫詩者還是吟詩者,恐怕都不會有什么好臉色、好言語。
比如,《詩經·國風·鄘風》中有詩曰《相鼠》:“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為?相鼠有齒,人而無止。人而無止,不死何俟?相鼠有體,人而無禮。人而無禮,胡不遄死?”詩分三段,三次吟唱,第一遍罵:老鼠有皮,人卻無儀,無儀之人,不如去死!罵了這一遍,并不解氣,又罵了第二遍:老鼠有齒,人卻無恥,無恥之人,要死快死!罵完第二遍,仍不痛快,最后罵了第三遍:老鼠有體,人卻無禮,無禮之人,咋還不死?相當多的學者認為,此系《詩經》中語言最粗、口氣最兇、罵得最狠的詩,所謂“三百篇所僅有”。《毛詩序》說:“《相鼠》,刺無禮也。”諷刺誰的無禮呢?一般來說有兩種觀點:一種認為此詩諷刺了衛國的在位者不僅不能傳承其祖先衛文公的德化,而且還無禮、非禮、亂禮,此說以《毛詩序》和鄭玄《箋注》為代表;另一種觀點以《魯詩》為據,認為此詩是賢妻勸諫丈夫別在外面因不要臉的無禮言行而丟人,后世有班固、何楷、魏源等人皆持此論。由此可知,漢語詩歌傳統的抒情性絕不僅僅是風花雪月的感懷,而是對人們喜怒哀樂的全面宣泄。因此,以詩譏諷乃至罵人,就成為古人詩歌創作中一個重要的內容。
唐代詩人杜甫的《戲為六絕句》之二曰:“王楊盧駱當時體,輕薄為文哂未休。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本是以詩歌的形式肯定“初唐四杰”的文學貢獻,但如此規范的文學評論中,還是出現了“你們這幫家伙死了之后一文不名”之類的怒極之語;而唐朝詩人李山甫的《代崇徽公主意》中,“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處用將軍!”之句,更是以公主的口吻諷刺了“和親政策”體現出來整個國家的戰力疲軟;唐代滅亡后的五代十國時期,后蜀皇帝孟昶的費貴妃花蕊夫人因后蜀政權在宋軍圍攻之下不戰而降,作《述國亡詩》曰:“君王城上豎降旗,妾在深宮那得知。十四萬人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這位四川辣妹子的憤然一罵,罵得后蜀軍隊的十四萬男子全部變性,令人讀后感覺痛快淋漓;明代詩人、“閩中十才子”之首曹學佺的著名對聯“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總是讀書人。”則溫文爾雅地罵遍了天下虛偽的讀書人;清代詩人黃景仁的《雜感》詩有句:“十有九人堪白眼,百無一用是書生。”更是一個書生非常深刻的批評與自我批評;而現代詩人艾青先生有著名詩作《我愛這土地》寫道:“假如我是一只鳥/我也應該用嘶啞的喉嚨歌唱:……然后我死了/連羽毛也腐爛在土地里面/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且說,艾青他老人家為什么以“鳥”為喻,詩寫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呢?實際上,這里仍然隱含了一句非常犀利的罵人之語———那些不能“對這土地愛得深沉”者,“鳥”都不如也!
2011年,為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九十周年,《詩刊》向海內外廣征詩稿,在七月份以“上”“下”月刊的形式隆重推出兩本詩歌紀念專號“珍藏版”。《張思德》,即是應征組詩《那些地方,那些人》中的一首。詩寫張思德,當然必須提到毛澤東主席那篇著名的演講《為人民服務》;當然必須提到毛主席他老人家在《為人民服務》中那段著名的論述:“中國古時候有個文學家叫作司馬遷的說過:‘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為人民利益而死,就比泰山還重;替法西斯賣力,替剝削人民和壓迫人民的人去死,就比鴻毛還輕。張思德同志是為人民利益而死的,他的死是比泰山還要重的。”;當然還必須提到革命戰士張思德那句著名的發言:“當班長是革命的需要,當戰士也是革命的需要。”那么,在張思德同志的心中,如何看待日本侵略者呢?我以為,說是“狗日的小日本”,既符合情感的客觀真實,又符合詩境的具體要求。實際上,此詩發表之后,當年的一些知名詩人,對于這首詩的這種寫法,紛紛給予了充分肯定,甚至較高評價。
當年,孔子他老人家講論《詩經》時說:“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這“思”字,是個虛詞。而“無邪”二字,解作“直”意。故,此句譯為漢語即:“詩三百,用一句話來概括它,叫作無不出于真情。”這是詩歌的真實義,也是抒情的真意味。